物入禁中,宫内以鼓乐相迎。立春之日,宰执率百官、亲王、贵戚入贺,聚于观稼殿前设的先农坛前,依序各具彩杖,环击春牛三次,以表劝耕,故名为“鞭春”。
那日有官衔的贵戚亦会参加仪式,公主必定想借机再见曹评。那是男子聚集的大典,宫眷不能参加,公主这样说,多半是想求我允许她再次乔装去看。
她求了我好几天,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因为那天我可以像别的小黄门那样着彩衣,戴鬼面,有面具遮着脸,谁会知道我是公主呀?”
后来我问她“公主何必要经臣允许?像上次那样把臣支开,再悄悄跑出去,臣也是没法干涉的。”
“唔……我不会再那样做了。”她有点腼腆地微低螓首,道“我怕你会不高兴……”
听见这话那一瞬的感动,成了我答应她的理由。
那天她果然着五彩花衣,戴了个咧嘴大笑的鬼面,装扮成迎春牛的小黄门去看了鞭春仪式。我可以随众一起旁观,但自始至终,都尽可能地跟随着她。
不过,她没有如愿见到曹评。在她张望许久后,我过去告诉她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契丹使者今日离京回国,曹公子随国舅出城相送,不会参加鞭春典礼了。”
虽然隔着面具,我仍能感觉到她深重的失望。
她呆立片刻,低声说了句“我没说要见他。”然后,继续举目看众人击打春牛。
那泥做的春牛高四尺,身长八尺,象征四时八节;尾长一尺二寸,象征十二个月。牛身上还绘有四时八节日期时辰图纹,旁边则置耕犁等物。鞭春用的彩杖又称春杖,以五色彩丝缠成,每个官吏持两条,依官品顺序环击春牛后再围聚拜祭焚香,而最后的仪式是击碎春牛,众人争抢春牛土,且以抢得牛头并载之以归为大吉,此谓之“抢春”。
而今观礼者众,大多又都是位尊年高者,因此后来的抢春一节皆是由年轻官吏及宗室、贵戚子弟参与,年长者仅旁观而已。
礼至抢春时,春牛坛下已聚满了跃跃欲试的青年,个个都看着春牛摩拳擦掌,只待司仪发令。就在此刻,有个着红梅色襕衫的十七八岁男子忽然发力,从人群后方拼命挤到了坛下第一排。这迅猛动作激发了被挤开者的不满,皆对他推推攘攘,而他张开两臂努力招架,毫不退让,红着脸,喘着气,两眼直愣愣地紧盯牛头。
我看清他面容后即暗觉不妙——那是驸马李玮。许久不见,他模样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高了一些,也略胖一点,更显壮实,在周围一群宗室贵戚子映衬下,不免透着几分粗蛮之意。
正想劝公主回去,她却已留意到李玮。李玮那衣袍的颜色简直令她愤怒“这么丑,皮肤这么黑的人竟也敢穿红梅色衣服,真是东施效颦!”
我哑然失笑。立春日的仪式与寻常大典不同,气氛轻松,亦不要求所有官吏都穿朝服,年轻的宗室贵戚子是可以随意选鲜艳的衣裳穿的。李玮也许只是碰巧选了红梅色,燕射那日他又不在,倒不一定是为效仿曹评。
但话说回来,他穿上这颜色衣袍的效果实在与曹公子相差太远,公主因此迁怒倒也不难理解。
打量李玮半晌,公主忽又自言自语地说“这人还挺面熟的,我是在哪里见过呢……”
担心她认出这没给她留下好印象的“傻兔子”,我当即对她道“公主,时辰不早,我们回去罢,否则苗娘子又要四处寻你了。”
而她面具下露出的清亮眼眸此刻正盯着李玮,带些探究意味地思索着,她回绝了我的建议“再等等,我想多看一会儿。”
我只好期望李玮不会在随后的活动中暴露身份。
但是,他的表现实在太醒目。春牛砸碎后,待司仪一声令下,他便朝着春牛头直冲了过去,左突右挡,挤倒了好几个人,终于挨到牛头近处,也顾不得多想便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