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轻推慢陈,如倾泻一地的月光,缓缓地照在他的心间,勾起他无边的回忆和联想。记得一年春日的清晨,太阳刚好照在妇人的窗前。妇人正在窗口的梳妆台前,对着银镜梳妆粉饰。她轻妆淡抹,细心地打理着每一个睫毛和每一根发丝。他知道女为悦已者容,她是在为他梳妆打扮。可他却在想无论她如何地精心和细致,都无法再让自己回到那个妙年色丽的过去。妇人无法与男人相比,男人可在失去的岁月中求得功名,而妇人只能在生儿育女和伺候公婆的辛劳中耗尽青春。所以,她只能依仗男人的功名来宽慰自己。可是,回顾一生,虽是匆匆忙忙,却也是碌碌无为,未曾为妇人求得多少利禄功名。有时想来,竟不知自己因何而生,因何而活,因何要放弃安逸享乐去追求功名。眼下,同在月光之下,他多么想借这明亮的月光向妇人传递他的相思之情。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明月远去,夜已深更。两位歌女早已离去,整个酒楼已是一片黑暗,那个斟酒的女子已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可是,张若虚诗到此处,意犹未尽。通常的乐府诗差不多是用五言四句或是七言四句为一首。可是,他一口气写下了七韵。这消耗了他过多的体力和脑力,让他的身体有种透支的感觉。而且,这首长诗意境深远,内容丰厚,结构复杂,不像七言格律和七言绝句那样可信笔由缰,一气呵成。他要考虑长诗整篇的连贯和首尾的呼应。
他坐在酒桌旁,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慢慢地饮着。看着明月如一赶路行人在匆匆远去,他觉得这赶路人就是他自己。本来,每年的阳春三月,他都可以回到扬州老家歇上一二十天,与妇人和家人共享天伦。可是,年初朝廷发生了神龙政变,公务一度繁忙,所以,他被派遣到九江督察军务。从兖州到九江有数千里程,等他从九江返回,春日早已离去,返乡回家便没了指望。昨天夜里他还梦见花落闲潭,可惜春天已过去了一半却还不能回家。想到这里,便不禁哀叹悲伤。
月亮在天际间穿行,天空明净,柔光四起。天上流云,人间花盛,春潮似海,光阴似箭,岁月未老,人颜已衰,还能否听到春霄茶馆那曼妙的歌声,还能否看到瘦西湖边那缥缈的丽影?人生短促、逝者如斯;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正如中所云:“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想到这里,他将笔墨用力挥洒,将自己的伤情痛感倾注在笔端: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沧海文学网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诗写完了,张若虚的精力也耗光了。他感到胸闷气短,虚弱乏力。他把手中的笔往地上一丢,便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他用力端起最后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倒在了椅子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午时。他睁开眼看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感到十分地疑惑。此时,店小二过来请他吃饭,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呆在酒楼里。他吃过饭,付过帐,带着昨夜写出的诗文长卷离开了酒楼。
回到旅店,他把诗文长卷打开铺在床上,一边欣赏着一边修改着。全诗共三十六句,每四句一换韵,共为九韵,通篇诗情画意,哲理深刻,意境空明,想象奇特,语言自然隽永,韵律宛转悠扬。他感到十分吃惊:他竟能写出这等精美的天下文章!
可是,长诗却没有名称。他必须要给这诗起个好名。思绪良久,斟酌再三,最后他决定为长诗冠名于“春江花月夜”。这个名称诗情画意妙意无穷。于是,他让旅店佣人取来笔墨,在诗文长卷的顶端写下了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