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时候,季长风终于循着引路的人,悄悄来到了城中央的一处私宅前。
眼见那高墙林立,楼阁参差,季长风心里已有不祥之感。
近了一看,好大一块门匾,赫赫然写着“临安府衙”四个大字,登时惊得不轻,一扭头揪住了那人的脖颈子骂道:
“怎么到临安知府的宅子来了?你这是要带我去报官?”
那人一路屈于季长风的威压,故不敢声张,急作释道:
“不是啊大侠,这我们家云中君就住在这知府府上,您在这儿候着,我进去通报一声,立时便能放您进去。”
季长风思及当今朝堂立侍国主身侧的大国师正是太一道九歌神祇之一的山鬼,整个太一道借了他的光,同官家人素来亲近,于是将信将疑,松了手放那人通报去了。
过了半盏茶时候,那人果然急燎燎的奔出来,笑脸迎他进去。
季长风于是随在后头,一步步行进了这临安府衙内。
他出身贫窘,食不过糟糠,住不过茅庐,从不曾见过大户人家的住宅景致。
先前涉足戏水楼,已是开了一番眼界,不想这回来了知府门上,见识更甚。
且见迎面一个个行来许多丫鬟家丁,一班捧了痰盒掸帚,一班掌了灯油蜡烛,一班备了香珠绣帕,一班抬了桌围椅搭,一班擎了漱盂拂尘。
这些都是季长风不曾见过的伺候物什,暗地里已自咂舌了,断不必去说院落中的花灯朗挂,纱绫彩带了,都将他满眼灼得煌煌霍霍。
这下终于引进了一处南房内,进门便是一股椒兰的焚香扑鼻过来,整个内室烟雾缭绕,瞧不真切。
初始只是两个小童正自立在两扇门边燃草驱蚊,再望前行了步,又是两个小童一边擎了掸子,一边擎了帚子,正自清扫庭户,一边咬牙,一边抿嘴。
又是步,两个丫鬟匆匆的行出来,脸上沾了两三点茶渍,两三点糕垢,很狼狈的样子。
再进去步,就看见一个精瘦的老头坐在一条裘皮椅上,上面一个纯白银翅纯阳巾,下面一身鱼龙交尾云翳纹得罗大褂,烨然神气,光彩灼目。
季长风还没回过神来,已听这道人呼唤身边的丫鬟取了痰盒过来,将口中的一股粘水吐出,吐毕了声声怨艾道:
“这都什么茶水啊——这临安知府就拿这个糊弄我吗?!”
复又说道:“适才那些香珠啊拂尘啊桌围椅搭什么的,通通都次得要命!这老东西,明天我定要质问他!”
这下季长风才知道,适才外头遇到的那些搬了许多物什的丫鬟家丁,都是因手上的服侍叫那人不满意,才给赶将出去的,不由咂舌称奇。
身后引路的人上前一步,告知季长风道:“这位就是我们的云中君。”
季长风扯了扯嘴角,稳定了心绪,上前一步作揖道;“晚辈季长风拜见云中君尊上。”
这时又一股香雾横过了,遮住了云中君的面目,只看见他的两只云头朝天靴,上面绣了两只苍牙狮子。
季长风候了一会儿,不见答复,复又请了一回:“晚辈季长风,拜见云中君尊上!”
这回礼毕后,才听云中君的声语道:“你不该来见我,小娃娃。”
季长风道:“晚辈知道,是唐突了些。”
云烟那头的声语道:“万一被天逝恭凡的眼线发现了,我可是百口莫辩啊——小娃娃。”
季长风讥言道:“天逝恭凡的眼线我不知道,但是云中君的眼线,确实是隐藏得不赖,若非友人警醒,我还真发现不了。”
云烟那头的人笑道;“是白潮声说的?哼哼!但是,你怎么知道那些眼线是我派出的?”
季长风道:“云中君要杀人,在我身边安插点眼线,很正常。”
“杀人?”云烟那头愕然道,“你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