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头的,要么暗自讪笑,要么满嘴讥言,甚至有人故意挑衅,拳脚相向。
许多许多,他都忍了下来。
忍到了中滇大战,宫廷巨变,太一道经受鼎革,他才伺机而起,重起声名。
而今他已是堂堂赫赫的九歌神祇云中君,那些笑他的、讥他的、折磨他的,早给一个个的讨要回来,日久天长,已作不得什么了。
只是一件——他的师傅,他俯首哈腰服侍了无尽个日夜的师傅,却叫他记得铭心刻骨。
而今这位师傅也死了。就在他的眼前。
他呆呆的望着,梦里似的,仿佛那些端屎倒尿、做牛做马的日子犹在昨天。
他还在捏着一把扫帚的柄,望着那些谈笑自如的师兄弟们,好生眼红。
“真没想到,你就这样死了。”
华采衣将十指交叉,紧握在一起。这是他少年时期常有的一个动作。
“我有无数个时刻,都盼着你死。你奄奄一息,被我的弟子抓到我跟前。
“然后,我就穿着这身云翳得罗,一脚踢碎你的膝盖,让你跪在我跟前,就像二十多年前,我跪在你寝室外那样。”
冰室愈冷了。大致是到了后半夜。华采衣拢了拢衣,不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这当时,仿佛他真的跪在紫昆仑的寝室外,漫天大雪披头盖下,他紧紧拢住衣,却还是一阵一阵的打着战,从牙关打到脚踝,从肌肤打到骨髓。
“当年你逃到了姑苏,好不容易休整恢复,就急着派人来寻我,要我与你里应外合,重掌权柄。
“呵,可笑——风光的时候,只当我是个唯诺是从的仆人,落魄了,才蓦的记起我这个弟子来。”
这时灯火有些战动起来。整个冰室就这么一点光,临近的尸体给照着了,影子投到墙上去,大了五倍不止。
影子将华采衣围着,要促膝对话一样,灯火一战一战,他们也跟着动了,好似说到了兴头上,手舞足蹈起来。
“我高高在上的师傅哇,你怎死得这般轻松。我原已为你计划好了,杀了那季长风,将你引出,而后带你回到紫微顶,让所有的太一弟子都看看你当今的模样。
“唉,可惜二十年过去了,鼎革后都换了新的人,若是以前的师兄弟们看见你如此,与二十年前的你做比较,那才是一出叫人叫绝的好戏呢。
“看毕了,我再带你回你当年的寝室,不过也是可惜,那里早被修葺作了茅房,再没有当年金碧堂皇的模样了。
“不过,你也休要着急,你的那些玄功典籍,我一本本的都替你留着,就埋在那些茅房后头,你要是想念得紧,可以自己去挖出来,再瞧上几瞧。
“这时候你可能按捺不住了,怎么还不让你死呢?莫急,这就带你去。为了你人生最后一场告别,我还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精致的礼物。
“是一个金刚琉璃鼎,内壁上涂了白蜡,还有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只蛊虫,每一只都用白蜡裹着。我会把你放进去,然后在琉璃鼎的下方点火,白蜡受热融化,四万多只蛊虫就会钻出来,侵咬你的血肉。
“待到你快忍不住了,我再将火熄去,琉璃鼎冷化,白蜡凝固,又将蛊虫包裹进去,这样,你就能苟延残喘一会儿。如此反复,一直到你气绝为止——是不是很有趣?”
说到这里,华采衣叹了口气,将头低下去,闭了眼,喃喃的说道:“可惜,你是享用不到了。”
这当时,他又记起许多事来。那个茅房,是他亲自督造的,建成之后,他每日都要行到那里去方便。
选那个鼎的材料时,他定是要金刚琉璃,因它透明,能望见里头人的惨状。
然而似乎都用不上了。
正嗟叹着,恍恍惚惚中,他听到一句话:“我享用不了没事,可以给你享用啊。”
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