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静公主忽然这样敏锐,又想起太妃的话,让她不要把这自己的疑心宣之于口。
沛柔不敢再面对着她,就只将目光投向远处,“是与不是,陛下已经有过圣断。臣女只是喜欢在说话时留些余地罢了。”
“若作恶之人的确是齐氏,那本宫一点也不可怜他们。母妃薨逝,本宫和兄长、父皇全都痛不欲生。”
“齐氏只是抵了命而已,本宫和兄长、父皇心中的痛,他们要怎么还?自然是也非要让她的亲人如此痛苦不可。”
她的话里也做了假设。
贞静公主会这样想,沛柔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前生徐家家破人亡的时候,明知道不是齐延下的命令,他只是执行者而已,她也恨他恨到了骨子里,直到临死之前才慢慢地释怀。
贞静公主若觉得这恨意、和齐家的落魄能让她觉得好过些,那不妨就恨下去吧。
总归今生与前生应当一样,帝王的决定并不会被公主的恨意左右,齐家人到底是能保下性命来的。
她们又站在城楼上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六月的风原来也会是冷的。
雪花在贞静公主的手中瑟缩了一下,于是她们也就不再看,转身下了城楼。
等沛柔陪着贞静公主回了明瑟殿,又坐了马车从皇城中出来,回定国公府的时候,恰好今上给齐家的旨意也已经到了。
诚毅侯父子卸西北军务,回燕京思过。收回立国时太祖赐下的丹书铁券,诚毅侯爵位从世袭改为三代而终。
比起很多更无根基,仅仅只是因为曾经言语挑衅过元俪皇后就被打入冷宫或是赐死的妃嫔,以及她们被问罪、流放的家人,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齐家人是待罪之身,今日自然不是骑马坐车到皇城下的,听完了内侍所宣的旨意,夏莹吹被小张氏扶起来,已经快要昏死过去。
沛柔不忍得,在经过齐家人时让车夫停下了马车,把夏莹吹扶了上来,一路先往齐府去。
她不想面对今日的齐延,并没有露面。
何太夫人也想坐车,沛柔示意扬斛以马车拥挤为由拒绝了。
夏莹吹也是一身的素服。
在皇城下跪了一天,她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神智也不再清明,却仍紧紧的攥着丈夫的牌位。
沛柔让她靠在她肩上,一路低声安慰她。
前生在诚毅侯府的时候,夏莹吹对她是很好的。今生她大约也没有别的机会还情,今日帮她一次,她们也算是两清了。
昭永十年的诚毅侯府,比记忆之中她初嫁过来时不知道好了多少。
近百年的侯府,几代人的积累,从今日起,只会日渐衰败下去。
夏莹吹仍然住在前生她住的庄和堂里,可她也不过嫁过来一年多而已,她的闺房还是有颜色的,不是后来一水的黑白灰,也有小儿女的红妆艳色,黛眉朱唇。
墙上还挂着她为齐廵做的画,画中人仍然意态鲜活,可她的丈夫却已经只剩了枯骨。
诚毅侯和世子如今只怕正护送着他的尸骨,在西北回京的路上。
夏莹吹也就会逐渐如庄和堂里如今能望见的那株石榴,榴花欲燃,燃到尽头,什么也不剩下了。
齐家人有自己用熟惯的大夫,这就不用沛柔操心了。
天色已经不早,她见夏莹吹的脸色逐渐变得好起来,也就放下心来,向她告辞。
夏莹吹没有留她,她带着扬斛一路出府。
即便多年未曾来过,她对诚毅府中的道路还是很熟悉的,也到处都有她曾生活过的记忆。
路过了嘉懿堂,她到底还是停下来看了看。
虽然不是花期,院中的海棠一如她记忆中的枝繁叶茂,比熙和园秾芳阁里种的海棠的还要好。
也不知道将来是谁有福气能在这花树下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