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昭永十八年他们从诚毅侯府搬出来之后,沛柔是再也没有回来过的。齐延和她在一起,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恋。
一进了侯府,齐延便牵着她的手,直奔诚毅侯世子所居的徽至堂去。
或许是当家的主母不再对家事上心,即便是未尽的春日,诚毅侯府中仍然处处萧条。
此时侯府中的人已经齐聚在徽至堂中,诚毅侯见了齐延,仍然低着头,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进正房去看他大哥。
见了沛柔夫妻,小常氏和齐建都面色不善。尤其是小常氏,只怕恨不得吞吃了沛柔。
夏莹吹的神情却还是很自如,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只是她的脸色很差,透出了无尽的病容来。思哥儿并不在这里。沛柔也没有心情搭理他们。
齐延要去,沛柔和齐昭昭自然也要跟着进去的。
侯夫人张氏趴在儿子的床边,面容憔悴。小张氏却只是木然的坐在一边,低头盯着地面上的青砖,见齐延一家进门,连一丝反应也无。
听见动静,张氏回过头,一双眼睛顷刻变的血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上来便要抬手去打齐延。
而后便被齐延捉住了她扬起的手。
“母亲,现在再打,太晚了些了。”齐延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从前他年少无知,又渴望母亲的爱的时候,她不曾给予过分毫。那么如今,她也没有教训他的资格。的确是太晚了。
张氏挣了片刻,却徒劳无功,眼泪霎时决堤,却仍然是恶狠狠的语气。
“你回来做什么,一家人都回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你想当世子,那也得等我死了再说!”
“母亲,是侯府的人过来给我报的信,让我回来的。况且我做不做世子,也早已经不是您说了算的了。只是我自己愿不愿意,我的妻子愿不愿意而已。”
齐延的声音仍然很平静,可沛柔到底是听出了一丝很淡很淡的伤心。
他活了两生,即便是朝堂与战场,他都可以搅弄风云,决胜千里,可唯有这一件事不能,完完全全的无能为力。
从他被抱到何氏的养颐堂里养着的时候,张氏心中仇恨的种子就已经埋下,他是只能咽下苦果的人。
“母亲。”是床榻上的世子开了口。他看起来的确已经十分不好,只在几刻之间了。
张氏听见儿子的呼唤,立刻转身扑回了儿子床前,抓着他的手。
“母亲,是我让人去给元放报信的。将来世子之位若不是元放承袭,那还能有谁呢?您不必为了我伤心了。这些年,儿子其实觉得自己过的不错。”
只是这么几句话,他也说的气喘吁吁。强撑出来的笑意,脆弱的如同雪片。
他又望着沛柔笑了笑,“乡君,奕姐儿也来了吗?能不能让我看看。”
齐延是骑马出门的,齐昭昭害怕马,早就已经不黏着齐延了。听见她这样说,沛柔便从乳娘手中接过了齐昭昭,走上前去。
“别太近了,这样就好。”
或者是感觉到气氛不对,从进门开始,齐昭昭一直很安静,睁着大眼睛四处看。
她听见世子这样说话,还以为是沛柔每日睡前会跟她玩的轻声说话的小游戏,望着床上的世子忽而笑起来。
世子也望着齐昭昭笑。两个人隔着二十多年的岁月,忽然有了只有他们懂得的秘密。
他对沛柔道“我在嘉懿堂里留了一份礼物给奕姐儿,希望她将来能喜欢。”
他最后望着齐延,“母亲的一生其实也很苦。大哥走了,你尽量待她好些。”
诚毅侯世子今年也不过二十九岁而已,还不到而立,很年轻。太可惜了。
他原来也是驰骋沙场,百战百胜的天之骄子,若是战争不曾夺去他的健康,他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