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息,要家给民足,他们罗列着,追究之前“穷兵黩武”的过失,指摘武官权臣权利坐大,摇舌鼓唇,群起而攻之,不敌,最终,暗搓搓地归咎于统治者的冒进。
太祖皇帝非但不愠怒,反而将他收放自如的魄力彻底展现了出来。他将眼皮轻轻一眨,开张圣听,广纳善言,将从善如流一词贯彻到典范,择日亲身上祭坛为苍生求“止杀令”,高度紧绷的军略体系适时而解构。
开国太祖得子孙后代尊崇,他却不会知道,当年那个俯瞰河山,挥斥方遒之尊,除却功勋伟业,在易北王朝历代国君心底深处,徒徒,留下了一个最没脾气的印象。
想到这里,思绪仿佛被掐断,贺韵抬眼,他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漫步走到了偏庭。
见抱福一声不吭地跟着,一副生怕自己会迁怒于他的模样,贺韵竟也觉得好生讥讽。
在太和殿评策国事时,他再是用词考究,也不乏有几句被指定为偏颇之论,父皇的确严苛,但作为嫡亲的儿子,他倒是不带怕的。
他偶然得知,父皇曾冒着大不敬,于私下时庆幸太祖当时没留下“罪己诏”这种妥协性文书,令皇族后继者难堪。毕竟被臣子牵着走,并不是什么值得鼓吹的光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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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贺韵感受到的,却是不得已的豁达与舍己的超脱。
品性至此,难怪得诸英拥戴。
在衡川郡王贺衔自请接任边职,前往清河府关地的时候,他就有意提请父君,图一个奉命边关。
他的皮肤由内而外泛起触动的薄栗。
因为他想。
他拘不住了。
只是,他是储君,他有更繁复的业任,因为不是从小就被当作储君培养,他要善于自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研习,需要参与,需要着手。
需要有能力独揽。
尽管知道,这个赴边的要求不会被应允,不会成功。
但他还是忘不了,从军那几年,随行伍胜仗而归时,明明只是几次不值得一提的小战事,城里的百姓也会肩荷箪笥,肘挎壶浆,迎接他们的队伍归来。
那是拘在皇宫里的金贵身,立在最奢贵的璋砖殿宇,穷尽耳目也无法体味到的,一种被诚挚裹挟后的心动。
否则再明达,也是闭塞的。
贺族后辈吸取太祖时的教训,轻徭役,薄田赋,谋用怀柔政策,即用温和的政治手段笼络毗邻的民族,使其朝奉归附。
崇武,这一积习已久的风尚,随着高强度军政体系的解构慢慢分崩离析,最后沉淀成为潜在的气数,偶尔也会在不起眼的伦常中冒头。
方才他与父皇在太和殿,论的就是时下冗官,冗兵,冗费之三冗局面,他以骈文开策论,“两弊相权取其轻”为立论始基。言明散官时,他又指出,州郡辖下多是无专职而预备执行临时使命的官吏。
言语过于犀利恣讽,触及几位因祖上携了开国之功,世袭荫爵的国公王侯,险些生了抵牾冒犯。
也就是那一瞬,君上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最后,以策论有浮躁冒进之嫌被父皇责教。
他确定,那几句话是正中帝王隐忧之靶心了。
用“踩中”来形容,也许会更加贴切。
“董家的监军,吃的是皇粮,怎就把自己当狗养呢,这欺上瞒下的心思动到何处也要有个度。”
贺韵目不斜视,这里是他的东宫,在东宫里,都是他的人,言行没半分避讳。
猛然听见殿下说话,抱福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作为贴身黄门,他为殿下斡旋过一些事情,自然清楚殿下说的是卫官出身的董大人,好好的中书侍郎没干两年,就巴巴地拾了父亲的旧碗,得了陛下的调令跑去荆州当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