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姓段一个姓林!他陡然一震,无心碰撒手边茶盅里茶水。段明既料到他反应,又未料到。毕竟这件事确实足够震惊,可短促的见面,已令他明白面前人足够沉稳冷静,不会因一个“与己无血缘关系的亲人”而惊骇大怔。可面前人,反应还是过激了些。意识到失态,廉衡竭力镇定,强自回缓脸色,艰难扯出丝笑,又强行流露出仿佛段明嘴下的“太傅正妻”就是一同自己母亲抢了父亲而已的女人的微妙表情。
段明见他脸色回归平静,甚至掺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妒意或别的情绪,愤然道“你无需如此表情,昔人已去,我也没资格替长姐责怪任何人。而且,你是姐夫唯一留存骨血,不论如何,我都尊重你。”
廉衡装作不咸不淡“是嘛。”
段明一瞬有些厌恶,尚存的一些王气油然露出“家姐林昭,本名段昭,亦属段氏皇族,还轮不到你一布衣晚辈无端轻视。”
段明,段昭,段氏皇族……
段氏皇族……
母亲是段氏皇族,大明屠刀之下的段氏残匪……
廉衡气血冲顶,一瞬耳鸣,双眼生涩头皮发麻,苍白双拳死死攥紧并抵在面前画几上,嗡隆的耳鸣令他双眼紧闭,眉心拧结。
直到段明忽然一声低喝“喂,你没事吧?”他才松开双拳,睁开眼抬起头。段明见他额间细细密密铺满汗珠,心想他这是被吓着了?于心不忍,以是和缓语调,“你何必慌张。我段氏一门,已快被赶尽杀绝,高贵不到哪去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姐夫血脉,我不会为难你,正如我方才所说,于你,我给予尊重。”段明停顿一句,再道,“对了,你母亲是谁?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见廉衡不语,段明将那杯碰撒的茶盅里残茶倒掉,新斟杯热茶递予他,顾自继续,“当年若非有人检举陷告,姐姐姐夫,兴许不会出事。”
廉衡缓缓喝了口茶,深长一吸,试图将所有震惊内化,他明白有太多的他不知晓,他既需要勇气和决心,更需要忍耐和镇静来面对所有不为他知的真相,他需要平静,就像一池无风无浪的平湖,不管是何真相他都得拖入心湖深处,一缕缕一寸寸慢慢消化,令湖面不掀出一丝涟漪。以是他很快平静下来,额头碎汗亦慢慢蒸干,呼吸渐次温稳。
他梳理着思路,接住段明的话,终开始一句句引导盘问“兄长长姐,是段氏皇族,所以,当年,有人借此诬告,父亲肆奸植党、通段叛国?”
段明点头“可,长姐化名林昭,行走江湖多年,身份理应无人知晓。”
“所以,是父亲至亲至信,出卖了他。”
“或许。”段明顿了顿又道,“再或者,是他更信任的人。”
“更信任之人?”廉衡来回琢磨着这话,脑海第一筛过崇门,第二筛过廉远村也即当年父亲义兄傅忠义,第三个,闪现他脑海里的,是相里为甫,第四个,则是杨鸿礼。第五个,是文隐山,一位大隐隐于市的父亲高山流水的知音。
人心似水,可浅可深。相里为甫和杨鸿礼,他无法直接排除,至于文隐山,昌明十年后销声匿迹再无音讯,也难洗脱嫌疑。
段明随他沉默一阵,双眼犀利却不乏光明道“你当襄王府幕僚,除了帮他夺嫡,也想着借其力量,帮你查明当年的事,意图昭雪是吧?”
廉衡反问“那我可否这么理解,兄长远道而来,千里寻亲,接近我并非是为昭雪,而是,想利用我廉衡,成就别的什么?”
段明略有尴尬,这种被直接戳穿的犀利让他有些迟钝,反应一刻,他才直言不讳道“是别有目的。毕竟,长姐是段氏血脉无假,你父亲通段亦不假,但他有无叛国,是你们大明皇帝自己的判断,旁人无法干预。替他昭雪,也不是我段氏之责。”
廉衡并未介意他的直接和冷傲,沉思一刻,忽问“段氏……有什么,让世人觊觎的东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