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比跑日本多,也舍得不叫丈夫往南洋跑。
她家里原是文登州的,家里也有几亩地。这时候,少有分家过的。她公公虽是没了,婆婆却还在。
自己男人家里排行老四,不大不小,又是个不会招老人喜欢的。之前在家的时候,也“不务正业”,并不热衷去地里干活,而是宁肯跑出去找活做。
可想而知,婆婆管家,丈夫又是个不务正业的,自是没好日子过。婆婆年纪大了,家里的事都是老大家管,后来丈夫跑出去做工,自己在家里更是受气。
丈夫又不种家里的地,做工的钱也不说交给家里,家里能给她好脸就怪了。
她这一手织布的本事,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每年过了秋,收拾完地里的活,婆婆便给她三斤棉花。这便是她们这一小家子过年的衣裳。
三斤棉花如何做一小家几口的衣裳?
却也简单。
将这三斤棉花纺成纱线,再把纱线织成布,再把布卖了,再用卖布的钱买棉花,再纺纱……
如此循环,到过年时候,倒也能够一小家子人过年换一身衣裳。小孩子好说,大的穿着小了浆洗一下给小的,凑合凑合倒也够了。
她也不
懂什么叫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也不懂什么叫工业化必然伴随小农破产。
但她和丈夫一起和家里闹掰了,净身出户,也没要地,搬来了松江府,见识到了新的飞梭织布机,不免有些想法。
想着以前自己织布也是好手,一天织一丈半。可布幅窄,也就一尺宽。
现在这飞梭织布机,虽一天还是一丈半,布幅却宽,二三尺,这便是凭空多了一二被的布。
若是日后再有什么新机器,以至于这种工坊织布更快……想想以前的日子,只怕是三斤棉花无论如何不能给全家做新衣裳了。
能给家里做新衣裳的前提,是这三斤棉花纺纱织布卖出去,换五斤棉花;再来一套,换十斤棉花……
真要是将来工坊的布便宜的,自己织布根本赚不到钱,三斤只能变成三斤半棉,那可就没人织了。
如她家这样的,也多得是。很多人家里,哪有那么多棉花,都是三五斤棉花,靠着女工手艺,自己赚那一点辛苦的“力”息。
初步工业化对小农的冲击,不只是在这三斤棉花上,但却是个很直观的缩影。
她在文登州时候的三斤棉花,可不只是一家人的衣裳,有时候还是家里吃的盐、家里用的油、一时急用钱时候的钱……
和她的机户主人一样,这女子对未来也是有些憧憬的,甚至也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时代。
走出了老家,来到了松江府,丈夫出海做海员,自己做工织布,暂时日子过得虽苦一些,却有了盼头。
家里没有夭折的孩子,都在新学义学里读书。
松江府的新学义学,读书倒是不花钱,但十二三岁就该干活的年纪,却不干活只吃饭,凭空多了几张嘴,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
原想着让家里老大老二不要去上学了,早早出来做事。哪怕是去给人挑棉花、或是在码头卖烟卷火柴,也能贴补一下家用。
自己再省一点,丈夫别出什么意外,二三年时间,就能攒出一台飞梭织布机。
到时候,凭自己的手艺和织布速度,将个二三两银子做本钱,自己织了自己卖,如何不比在这里赚计件工资要强?
好好干个二三年,攒够了钱,便再买一台织机,雇一个人。
如此,四五年后,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待到儿子们长大要结婚的时候,自己也算是从机工,跳成了机户,完成了阶级跨越。
但丈夫出海久了,有些见解,觉得还是让孩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