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明白他的那股天真自信是从何而来,他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了声谢谢。
今天李木值日,回家时,太阳已半沉了下去,西边的天空留下一大片红彤彤的晚霞。他和马一伟在十字路口就分开了,一前一后往家赶。他远远看见家门口坐了一个人,很明显不是母亲,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父亲,印象里他从不坐在那把椅子上。走近了,他才发现那确实是父亲,父亲也看到了他,并把他叫住。李木靠在树上,低头拨弄书包的肩带,马一伟路过时喊了一声“叔叔好”,父亲点点头。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个,父亲犹豫了好一会又对李木摆摆手,让他回家吃饭。
父亲心不在焉,他看出来了,往日里的嚣张任性这段时间全都烟消云散,脸上堆积的只有闷闷不乐。饭桌上的气氛比以往更压抑,李木草草吃完,穿过院子去厨房漱口。父亲和母亲像两个不相识的陌生人偶然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彼此都没有交流。李木又返回餐桌,拎起椅子上的书包上楼了。等脚步声消失,父亲对母亲说“我这几天可能要回老家一趟,你和木儿要去吗?”母亲舀汤的手一抖,勺子里只剩下半勺汤,她把勺子扔回盘子里,冷着声说道“现在要回啦?木儿小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我一个人拉扯他长大有多难你怕是忘了!”汤溅了父亲一身,此刻正压抑着怒火,他从嗓子里挤出声音,话说得咬牙切齿“少说这个!当初没人求你嫁给我!”母亲看起来心灰意冷,她不说话了。父亲把上衣脱了,试图夹盘子里的花生米,好几次都夹不起来,他重重地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又对母亲说“不管怎样,都过去了,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吧,我爸妈也没几年了。”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烟,又到厨房点了火,回来时,母亲靠在床上,眼睛通红。“小祎,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可我从没想过要过这种生活,从来也没想过,我恐怕是疯了,我都没想过结婚。但是我结了!还有了儿子,我活该痛苦,但我父母是无辜的,他们只是想我好而已。我后悔了,我不该赌气说不回去的,我不孝啊!”他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母亲擤了一把鼻涕,对他说“你们就是欺负我善良,你说你父母无辜,那我和木儿呢?我们就活该受罪吗?我当初嫁给你,全心全意为这个家付出,看来我到底是错了!”彼此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母亲说“等李木考上高中,我们就把婚给离了。”“等他考上大学吧——那小子不知道天天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也行,你也快退休了,李木读高中的时候你就去和他一起吧,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也觉不出什么来。”“哼,你现在倒是会体贴人了。我还有两年才退休,而且木儿一直想要住宿舍。”父亲又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说“那就让他住宿舍,咱们离婚的事再从长计议。”他吐了一口烟,说真没意思。“早就没意思了。”母亲开始收拾碗筷。
周五李木放学回家,母亲对他说父亲回老家了,又问了一遍他什么时候考试,李木回答下周三。一切似乎都太快了,前几天他们商量离婚的事仿佛才发生在昨天,儿子又即将中考,她就要成为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一个长大了的孩子的母亲,同时她也面临退休。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怎么就变成了一片狼藉,碎掉的玻璃直往心里戳,她的哥哥一家直到上个月还在纠缠她,问她要钱。她叹了一口气,木然地往炉灶里加了一把柴,眼泪无声无息地下来了。
她开始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是她们那条街上最美的姑娘,单纯地像一张白纸,已经二十六岁了,却对人情世故丝毫不懂,求亲的人把她家的门槛都快踩烂了,她却笑嘻嘻地问她爹“阿爹,他们来干什么呀?”她的父亲原是教书的先生,大家一直喊他夏先生,不教书以后,孩子们见到他依旧叫他夏先生,而大人们只管喊夏老头,这让他最初十分恼火。他不苟言笑,也不宠女儿,前几年刚把儿子的婚事安定下来,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