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欢喜自不用说,重要的是向亲戚、朋友、邻里家报告喜讯,俗称报喜,亦称报生。
向产妇娘家报喜是一件热烈而庄重的事,亦有专门规矩。
按照地方习俗,婴儿出生第三天去娘家报喜。需带烟酒肉糖蛋米等诸多礼品,数量根据经济条件酌定。当然是多多益善,越喜庆越好。其中染红的鸡蛋和鞭炮是必不可少的。
娘家要加倍置办相同的礼品作为回礼,俗称给女儿补腹或叫求生。
郝奶奶煮了三只鸡蛋染红后放在有一点大米的淘箩里,然后到代销店买了一挂鞭。
她边跑边说“报喜,报喜!毅虹生了,生了个带把儿的。”
当她到沈先生家门口时,已经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她慢悠悠的放下淘箩,接着把一挂鞭系在沈先生家晾衣服的绳子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划了一根火柴棒点着了鞭的引火线,顿时噼里啪啦的震耳欲聋,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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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家大门紧闭。看热闹的村民都起哄嚷着叫沈先生开门。沈先生一家人都挤在大门边,闭着一只眼从门缝里看着外边发生的一切。
咚咚咚……咚咚咚……
“沈先生开开门,毅虹生了个带把儿的,你当外爹爹了。”
毅虹刚生产,沈先生就知道是男孩了。当时他就气得七窍冒烟,在家里拍桌子打板凳,好好的难产,怎么就把孽种顺顺当当的生了下来?只要这个孽种在,沈家何谈家训门风?他觉得郝奶奶报喜之举完全是侮辱他家的。
“我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你闹够了没有?”
“你既然与她断绝了关系,她的口粮你为什呢要分回家?她担了身连粮都没得吃,你呢吃了她的计划怎么咽得下肚的?她是你的种,不是你想断就断的。你为了门风,不让毅虹在家里生伢儿,她把伢生在我郝家,我来报喜你连门都不开,你果是人?”
在场的村民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被郝奶奶这么一说,也都觉得有道理。于是就为郝奶奶助威呐喊。
沈先生老婆和儿女们都掉下了泪,纷纷劝沈先生开门,可他就像“茅缸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仍然固执的用肩顶着门,不让郝奶奶进屋。
郝奶奶也侧着肩顶门,可女人的力气毕竟没有男人大,怎么也不能把门顶开。几个社员帮助郝奶奶推门,里边虽有门闩拴着,但凭沈先生一人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众人的力量?沈先生担心门闩被挤断了,只得主动拔掉门闩放弃抵抗。
冷不防开了门,郝奶奶摔在门内嘴啃泥。淘箩里的三个红鸡蛋在泥地上滚了起来。一个在菩萨像下落定,一个在给沈先生父母烧纸钱的火盆边停下,还有一个在沈先生的双脚前左右滚动了数下后停摆。
毅虹娘带着儿女们走出厨房,毅虹哥哥提着盛满大米表面放满鸡蛋的淘箩,姐姐提着原来准备敬祖的二斤猪肉,弟弟妹妹哭着跟在后面。
毅虹娘把郝奶奶扶起来,说“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这辈子我欠你的,欠毅虹的,欠外孙的,我下辈子还,一定还。”这个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女人,内心在滴血。她在没有得到沈先生同意的情况下,带着儿女们,按照十里坊的习俗给郝家回礼,这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了。
沈先生被三只红鸡蛋停留的位置所惊怵,他觉得这是菩萨和祖宗在警告他,沈家的门风不能破。他发疯似的抢走淘箩和猪肉抛向了空中,地面上洒满了米粒,蛋汁像眼泪一样流淌在地上。
一只犹如饿狼的野狗窜了进来,蛋清和蛋黄被狗脚踩踏搅动得溅到了沈先生的脸上,他下意识的擦着脸,眼睁睁的看着野狗叼起了猪肉狂奔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