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户人家,原本也只住着前后两间屋子,厨房是在前屋中隔出来的屋中屋。后来眼看着一双儿女一日比一日的长高,已委实难以安身,因而也乘着这股搭建之风在自家东面圈起一块空地来,搭出一间睡房和一间厨房,以解燃眉之急。对余下的那一小块空地,又从厂里买来一些废旧砖块围成一个小院。
这家主人姓倪,名齐安。是一家机械厂的电气技工,也是维修车间的主任,人称倪师傅,而同辈又熟稔的多半谑称他为“泥膏药”。这倪齐安正届知天命的年纪,中高个儿,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头发则刚开始显现谢顶的迹象,脑门饱满闪亮,脸略呈方型。虽棱角分明,但却慈眉善目。这倪齐安不管是在他工作的厂里,还是在他所居住的小巷里,横竖都算得上是个当当响的人物。
倪齐安书念得不多,算是初通文墨,但人却勤勉聪明且善琢磨,又从祖辈那里因袭相承了“只要学好手艺,到处都有饭吃”这条死理。耳边萦绕着母亲常说的那句古话“家有良田千顷,不如一技薄艺在身。”对苦心求艺,竭尽钻研的行为,佛学上早有名言,谓之“如狮子搏物,如灵猫捕鼠,如鸡之孵卵。”说狮子搏取强壮的水牛时,自当竭尽全力,但当它搏取一只野兔时,同样也不遗余力。即便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要尽心尽力地把它做好。“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论语?子张》”倪齐安就是这么个秉性,不管做什么,学什么,他都会全身心投入,特别执着。对待技术,倪齐安从当徒工起一直勤勉刻苦,学之不厌,为之不倦。经过这数十年的琢磨积累,倪齐安早将那电气活儿钻研到了纯熟的境地。厂里那台进口的宝贝级设备一旦出现故障,必定由他带着徒弟们去拆卸修理,因为在厂里,除他之外再难寻出一个敢去碰这台设备的人来。经过他的努力,不论什么样的故障都会被一一排除,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正常的使用状态。他的这套拿手绝活为厂里抢回不少时间,也为厂里省下不少费用。因而,他每年都能扛张奖状捧个奖品回家。在这个有着几千号人的大厂里,不管是厂长还是书记,对他都尊重有加,另眼相看。
倪齐安的父亲是个民间郎中,专攻骨伤与疮毒。这民间郎中可不等同那些走街串巷,漂泊不定的江湖郎中,那不过是“江湖骗子”的别称罢了。倪齐安的父亲,虽说办不起梦寐以求的诊所,也没象样的药铺,但却能心安理得、堂堂正正的在家坐堂接诊。要是没有货真价实的医技、没有令人信服的疗效,那这个家恐怕早被人砸过十回八回了。据说,倪齐安父亲所煨制的膏药和汤剂,能集消炎化浓和止痛于一身,内服外敷,对治疗疮毒极是灵验。他父亲接骨疗伤的方法也很独特。从不用什么夹板和石膏,而是用两片不为人知的硬质树皮,放入煨制好的汤药里浸泡,然后就这么湿漉漉地夹贴在患处。树皮干了就往上面刷补汤药,就这么夹贴个月余光景,疗效十分显著,患处皮肤不会红肿发痒,更不会溃烂,真有点让人匪夷所思。对挫伤、拉伤和疼痛则用膏药外敷,汤药内服,双管齐下,同时再用一种特殊的技法抚捏按摩,疼疼即刻减缓,极具奇效。
倪齐安的父亲,虽说是个民间郎中,但却闻名遐迩,是个有割股之心的医家,只要能治好别人的病,即便割股作饵都愿意的。他父亲虽医术高超,却为人和善,收费低廉,从不恃技傲人,从不把自家医技当作敛财的摇钱树。唐代药王孙思邈,在其《千金要方》卷一中写道“医人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明代医家陈实功也说“若遇贫难者,当量力微赠,方为仁术,否则有药无伙食者,命亦难保也。”他父亲常说“扶助人贵在雪中送炭,无需锦上添花,那不过是去凑热闹。古人有言“若做医士郎中,先存活人心田。”行医之人须存善心才是。医者无善心,病人多受苦。不管家境清寒还是殷实,甚至是那些连药费都难以凑拢的病人,他都一视同仁,从不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