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历末、建中初的年代,也就是四五年前,局势忽然又发生了重大变化。一来,在回纥国内,牟羽可汗帐下的顿莫贺达干,遽然发动政变,杀死牟羽可汗,自立为顿莫贺可汗,这使得西域境内的回纥军队不可能不受到东边祖乡政权更替的影响。二来,在长安,代宗驾崩,德宗继位,因“陕州之辱”而对回纥有刻骨仇恨的德宗皇帝李适,开始推行仇回纥、亲吐蕃的策略,释放吐蕃俘虏西归,并且对已经去世的安西旧将、生前曾多次重创吐蕃的马璘,诏令没收、拆除他在长安的宅第。
这时,刚过不惑之年、人生阅历已十分老道的安西都护留后郭昕,敏感地意识到,军事外援的减弱和中原故庭的放弃,极有可能令安西北庭陷入绝境。
同时,发现大唐帝国的新主实行联蕃抗回的政策后,回纥的新任可汗顿莫贺,也不得不进一步开放回纥道,允许安西北庭的唐使,能迅速无阻地前往长安,以期阻止天子对于吐蕃的进一步亲好态度。
于是,建中二年,郭昕所派的使者,终于取道回纥,来到长安,向天子、也是向天下人通告,在遥远的安西北庭,从侯君集到苏定方,从裴行俭到高仙芝,在这片无数大唐名将征战杀伐的土地上,唐人将领郭昕和李元忠,仍然在坚守。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哭声一片,群臣们,无论是发自肺腑敬重的,还是表情丰富做戏的,都哭得都那般认真而尽情。
是啊,居于繁华京城的人们,一想到自己的同族中竟然有那般坚韧不屈的戍守者,在漫漫黄沙和孤绝少援中,力保唐旗不倒、唐音不绝,这足以让百官从中原大地上叫人焦头烂额的削藩局势中,暂时抽离出来,对着圣上,好好地哀哭一番这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壮举。
面对这突如其来、但堪称感动大唐的情形,德宗皇帝,表现出了一个新君恰到好处的惊讶“朕没有想到,自前朝关、陇失守后,东西阻绝,然二庭四镇,我大唐忠义之师,竟仍在泣血相守。赏!赏!”
于是,当(第四声)年,德宗就遣使,仍走回纥道,来到安西北庭宣诏“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可北庭大都护。四镇节度留后郭昕,可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观察使。其将士叙官,可超七资。”
虽然除了官职告身,没有一个子儿的财帛赏赐,但这已足够西域将士感念涕零。刚刚依诏书转正的郭昕都护,甚至专门铸钱“建中通宝”,在安西发行,表达了安西唐民誓死效忠中原政权、永远臣伏唐廷治下的决心。
然而,天子诏书余音犹在,到了今岁,朝廷又来了一纸诏书。
这回是晴天霹雳,安西北庭,竟然被割让给了吐蕃,只因为,大唐要向吐蕃借兵平叛。
奉天城内,充为浑瑊临时指挥所的衙署大堂上,浑瑊和普王李谊,盯着眼前这位形容憔悴、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的安西使者。
他二人,一个是看重胜负、严厉冷刻的武将,一个是素来逐利、只逞权欲的亲王,此刻也不由生出些许怜悯之意。
那使者姓裴名玄,三十不到的年纪。叫人微微吃惊的是,他分明长了一张高鼻深目的胡人面孔。
“殿下,浑公,小使祖上是胡部,当年祖辈幸得裴行俭大将军青眼,招入麾下,收为假子,成为牙卒,故而跟了将军改姓裴。”
“唔。”浑瑊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出身铁勒部的浑瑊,对于此类本非唐种、却世代忠于大唐的胡人,天然地抱有亲切感。更何况,自己得郭子仪一手提拔,也是个老朔方军,与郭昕大都护,无论如何也不能算陌路。
不过,交情归交情,分寸归分寸,浑瑊内心深处,从这使者一进奉天,就巴不得他快些走。
因为,裴玄,已经去过梁州。
郭昕和李元忠,在安西和北庭各自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