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陷入鸦雀无声的死寂,与平日的吵吵闹闹截然不同,裴文竹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她又试探地叫了陆衷和伏流火的名字,依旧没得到任何答复,刺骨的寒意从瘴雾渗出,缓缓爬上她的全身。
三人似是人间蒸发了般,往日识海中那些交替闪耀的不同颜色神识光点也都陷入了罕见的沉寂黯淡,灰蒙蒙的。
在这连风都吹不透的浓雾中,静地可怕。
“无事的,师叔。”卫倚故作镇定的声音穿过雾气响起:“我等来到埙山这些时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起瘴雾。这雾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消熬过这段时间便好了。”
裴文竹却无暇理会他的安慰之语,脑中翻过一个又一个思绪。
少女紧抿着唇,立于洞口之处身姿宛竹,澄澈如湖水的浅淡绿眸颜色渐暗,笼上一层阴翳。
柔和的青绿灵气自她指尖星点亮起,却被白雾朦胧,只见一片氤氲的淡绿光晕。灵气交缠盘旋,缓缓化作犹如灵蛇般纤细的线条,一分为三,向不同的方向延伸。
她轻阖上眼,生涩地施展神识外放之术,以灵识替双目,将这片树林寸寸笼罩。摇曳的树,微颤的花,摆荡的草,此时此刻,皆是她的眼睛。
神识外放是金丹期的法术,正常的金丹巅峰修士施展至多能展开半径五里的圆弧,当然,裴文竹的原身无论如何也归不到“正常人”一类,若是她来施展,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神识轻松覆盖整座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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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眼下裴文竹接管这具身体不过几个月,不曾拥有原主的全部记忆,又从未施展过这门术诀,并不擅长修士这些杂七杂八的手段。
神识的淬炼与魂魄有关,肉体虽还是这具肉体,灵识却不可同往日相比,自然无法同她那般圆通自如地外放神识。
以她之能,竭尽全力也只能堪堪拓开几丈见圆,渺小如一粒砂,弱到令人绝望,可比绝望更强烈的,是藏匿心底不断叫嚣的不甘心。
她这一辈子,总有很多绝望和不甘心。
即便出身名门,生来拥有旁人或许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资源与财富,但这世上,多的是钱解决不了也买不来的东西。
母亲生她难产去世,父亲早年忙于工作,难免冷落了她。后来得了空,又整日与那个比她还小三岁的后妈厮混,成天烧香拜佛祈祷生个儿子。
裴文竹面无表情,毫不手软压榨着识海中的精神力,施加在先前释放出的灵线中,碧绿光芒霎时大盛,又向前挪动了几米。
随之而来的,便是头晕眼花的负荷。
她小时候以为父亲只是太忙了,所以才没空陪她。
后来才发现,父亲不是忙,只是单纯不喜欢她。
她冷淡地忽视了脑海内针刺般尖锐的疼痛,额角绷紧,紧咬着牙关,不要命般搜刮着每一滴精神力,神识之海中传来警告的震荡,灵台汹涌波动。
如果“她”变成了“他”,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凭什么?
眼眶温热,鼻尖酸涩,缓缓淌下的却是艳红黏腻的鲜血。
萦绕着青色光晕的灵线蔓延的速度逐渐滞缓,却依旧断断续续地向前攀爬着。
氤氲雾气中,殷红血线顺着少女的下巴滴落,她双眸的颜色已经化作极为晦暗的墨绿色,识海超强度运转带来的负荷让她全身绷紧,微微发颤。
...还不够。
她紧咬着唇,一遍一遍在心中念着生涩的术诀,识海中翻起滔天的巨浪,神识拓展的范围一点点扩大,蔓延过芳草,笼罩过林间。
剧烈的痛楚从大脑一路灼到全身,可她真的不甘心。
特别,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