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牙齿颤颤,却犹然从地上撑起身子。
“我...一定要学剑...”
即便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曾松口恳求。兴许这怪女人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才会点头应允。
在这个女人的生命中,只有索取与给予两种选择。
女人说,这是江家人的命运,也是江家的悲哀。
那时候,夜来还不知道何谓悲哀。她只知道,凡是挡在面前的,都必须打败他们。
“夜来,此掌分阴阳,阳为霜华毒掌,是杀招,阴为向死而生之掌,是救人之招。你可记住?”
“记住了,大师父。”夜来点头道。
“你可知,何谓向死而生?”
“夜来不知。”
“不知?不知你怎么记住?”
“大师父说什么,夜来便记什么。”
“你啊!哎...这向死而生,即是先死后生。此掌法须凝聚霜华寒毒于掌心,然后推出一掌,种下霜华寒毒,此掌为杀招。而后逆行倒施,将全身劲力散去,抽出对方体中寒毒,此为生招。”
“——这霜华寒毒虽是剧毒,却能洗髓煅骨,乃是武林中人人渴求的毒功。可你功力有限,若是人人皆给他一掌向死而生,那你便要心脉枯竭而亡了。用之慎之,切记切记。”
彼时夜来却摇头道:
“大师父,这阴掌我不学。夜来只学克敌之招,倘若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又何谈救人?”
“——大师父既然收夜来为徒,定已知晓夜来的过去。罪孽已铸,夜来只有赎罪而已。无能为力的感觉,夜来不愿再经受。”
“夜来,人究竟是为了罪孽选择了道路,还是为了道路选择了罪孽?”
女人的问题还依稀在耳边。
最后一次比试中,夜来打出霜华掌,女人却以霜华掌相对,夜来的掌法是杀招,可对方的掌法却是向死而生之招。女人硬吃了她一掌,又将全身的功力散了去,身体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
女人身上凝结出霜花,浮着一层白霜,只有嘴唇在微微开阖。
“夜来,我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望你夙愿以偿,善自珍重......”
女人竟将一身的毒功都传授给她,那是霜华掌的最后一招,向死而生。
他们说,这怪女人终于死了,意味着江家终于迎来了新的血脉——他们一直在等待的江家之主。原来江家就是凭着这一招向死而生,将历代武者的积蕴都系于一人之身。
难怪女人常说,倘若有剩下的半部霜华,区区问剑山庄又何足道哉?
这样残忍而强悍的传承之法,恐怕就只有江家人才能做得出来。
那些被称为叔伯娘舅的男人,如同打量一个崭新的货物一般盯着夜来看,即便她还死死抱着女人的身躯,不肯松手。
夜来不禁想起,女人总是摩挲的一管玉笛。明明女人不会吹笛,却总喜欢戴在身上。女人每每看着那玉笛,仿佛在看一位故人。
女人从不与夜来说自己的过往。她无亲无故,不知从何而来,所以夜来亦不知该把她送到何处。
最后,夜来将女人葬在了无回峰上。传闻玉龙山的寒冰纯洁无瑕,可保尸身不腐,她便不远万里运来,将她安放其中。
——这样的长眠之所,很适合这个怪女人。
夜来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女人。虽然女人脾气不好,时常打她骂她,可也是在江家唯一对她好的人。
——她好像总是失去一些对她好的人。
山上之雪终年难融,一如夜来心境。
没有人是生来就该为别人而活的,也没有人是生来就该为别人而死的。
所谓“向死而生”,不过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