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边,守门郎退回来后,恭谨问询“尤大人。”
尤孟頫似愠非愠,半晌才不温不火道“尔等食着万民俸,何以要追着一黄口小儿在衙门前肆意乱逐,成何体统。”
“大人,不是小的们故意滋事。是这小子无故在咱衙门前放刁,东摇西晃,一看就不轨。”
“他还说咱衙门是‘空部’!”另一守门郎忿忿接话说“咱户部管着国帑,是咱大明朝的钱袋子,他叫成‘空部’分明是存心找茬么。”
尤孟頫疲颓的眼皮忽然抬了抬,一双狭长而深藏的灰褐色眼睛亮了亮转瞬又落入灰烬,嗫嚅道“太仓银不足三十万两,可不就是‘空部’。六部各吹各的调,半大毛孩倒比好多执纛官老爷通透。”门郎竖起耳朵意欲听清些,尤孟頫却腆着一颗西瓜肚,无欲无争地上轿离开。
这时户部左右侍郎跟着他们的堂官纪盈大步跨出来,门郎忙忙唱个肥喏。左侍郎章进瞥眼二人抬蓝呢小轿,滑溜溜句“这尤大人这几年还真是宽心胖胖,轿子压的是越来越低了,人也是坚瓠不开窍,一步步往坡下走。”
纪盈哼了声儿“半山腰的一片云,能成什么气候,依老夫看,他这从五品小郎中也是不想做了。”
“可不是。”章进再吞条泥鳅,滑溜溜的肠子滑溜溜的人。而右侍郎卢尧年始终像一条无声无息的涓涓细流,话该多不多该少更少,如滩稀泥,上锋想把他糊哪都可以,但无论糊哪他都能弹响高山流水。“卢清流”细细地瞟眼蓝昵小轿,在纪盈钻入八人抬大轿后,慢慢钻入自己的四人抬小轿,跟往“左相府”敖府议事。
惦记“空部”惦记了一路的少年急走两碗茶功夫,才从棋盘街拐至了朝天街街口,停脚处正立着座画栋漆云、雕梁耸汉的梦幻高楼好一个天上人间,正是那皇亲国戚才敢销金散银的窟儿,“抱月楼”不假。身无二两白银的少年不由得秀眉倒蹙,满脸雕着不屑这金银窟蛤蟆海的小表情,不过是自知卖了自个儿也抵不上人金顶一片瓦。额间沁汗口干生津时,只好削想着亦高耸对面的“春林班”脚边,一家巴掌大门面的“酥懋公”,砸吧下嘴,从速买了几个香酥滑脆唇齿流香的点心回家,端端这流年不利出门就碰条恶狗,哦不,是几条。想他也是个文化人,素来主张以理服人感化苍生,今日却注定了要骂架扑街(gai)。
本性一温吞迟钝瘦书生,尖锐的生活却让他尖利扎人。
只瞧他高捧着点心,翘鼻子闻两口,刚掏出半沓宣纸一捆绣帕,准备规制规制褡裢再放入,低眼没几分,就被一对跌脚摔手的老父女撞撒一地,接着囫囵个人被几个皂袍家丁撞成个找抽贱陀螺,东西南北中转足两圈后,便在漫天飞扬的宣纸里不辨雄雌。想这青天白日,春回乍暖好时节,也暖不出个天下公道。
“老不死的,还跑?再跑打折你一只脚。”一内穿千金火浣衫、外罩金丝雀纹甲,足蹬凤臆龙鬐马的狗奴才,吊着两条短命阎王眉,眯着一双三角恶贼眼,咧开张薄嘴就是顿媚上欺下穷叫唤。
“给爷好好地拳脚伺候伺候,告诉他这个京城姓啥,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
“小贱蹄子,爷爷们看上你是你福气。”
“就是。”
次第接茬、话锋夹枪带棒的三位公子,正是户部尚书纪盈、兵部尚书熊韬略以及礼部尚书周邦仪三位二品部堂大人家的、成日呼朋引类、架鹰逐犬的不成器东西。
哎,天作有雨人作有祸!
少年听骂通猪啰狗唣,寒薄身子才缓过晕眩劲,见那绿衣罗衫女护着老丈哭作一团,四顾哀哀求饶,想自己舌尖正燥,出口必伤,万不得惹事生非兴妖作浪,只默然扶起跪地孤寡。但看那娇娘绀发云浓眉如翠羽,好副皮相,心说果然这“慢藏诲盗,冶容诲淫!”
小娘子哭天抹泪顾自缀泣“民女年前丧夫,与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