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衡动身前一天才向翰林院告了回乡省亲的长假,如此快马溜撒,意求将敌、友们尽皆打一措手不及。这日天光未亮,便领着施步正四人奔赴云南。关山重重,八千里路云和月,谁能相劝更相拦?
此行危险重重自不在话下。他方方惹炸了敖马两党,会遭多少暗手及报复尚未可知,就敢急赴云南,也不知是生死无畏还是真以为襄王爷天上地下都能护他无虞?明胤可以将王府、瘦竹园乃至廉家堂皆护成铁桶一般,但未必能将他所到之处都护成铁桶!
暗卫将信息飞鸽云南主子时,襄王爷握着那信一瞬头疼,却又自掌心深处一丝丝蔓延着那莫可名状的喜悦,直待它爬上臂膀,一路渗透到心房。掐指一算,他二人阔别已足有半年,二月料峭初相别,眨眼流火七月完,又仿佛一别经年,但谁敢承认这是思念在绵延。
因料定他非省油之灯,明胤其实早就作了部署,令王府百余顶级暗卫,在他但有异动时于暗中随扈,非意外不得现身,是以他们这一行人明面上捏起来也就五人,走道上就未招惹什么人注意。
但,襄王爷考虑了险情,却高估了“油灯”本身的“耐熬性”。歹人还没来要他好看前,油灯先自己要了自己的好看。
廉衡心急,一行人车马不歇,大半个月即入蜀中,然少年郎也跟着一路衰靡,仿佛被祸世妖孽一丝丝吸光精气,一日日陷入昏昏沉沉。可即便悬悬吊着口气,他仍然坚持疾行,四人拦他不住,只能尽量将行程往慢里拖,一拖再拖,到最后马车都走得不如人快。
将出蜀南时,油灯已快被熬成风中之烛。这可吓坏了随行四人,药鬼说是伴行,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天知道他浪去了何方?这要把小鬼交待在路上,他们主子铁定把他们一块扭送给阎王。危难时刻见追月,拿惯鞭子拿不惯笔的姑娘该出手时就出手,三言两语利落书了封丑书,内容大概是“人已膏肓,盼主子前来收尸,要快,否则见着见不着最后一面他们可恕难保证。”
内容实有夸大成分,叫人很难相信。可见说话写信务求朴实。
尚在滇南围困永夜盟的襄王爷,收到这封某人体力难济、时陷昏迷、随时挂掉的信时一瞬心塞,那一刻他竟有功夫琢磨秋豪中肯无偏的评价——某人啊,本事不大腿却忒长。
秋豪说有药鬼呢,真要有事,他岂能任他一路行至蜀南?襄王爷以为有理,丑信旁置两天未理,然心魔难治,第三日头上他还是迅疾布备好人马,于胶着之势中强行脱身,将诸事委于沐云沐南,就轻骑出行,领着秋豪六人和一队人马直奔蜀南。未及两日就策马奔驰到少年郎身边。唉,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马蹄声来处,是久未谋面的主子。
追月眼眶一热,和夜雕率先下马迎了上去。施步正和夜鹰下马后,依然一左一右守住马车两侧,但眼睛同时不忘热麻麻地糊向半年不见的大主子。
施步正轻轻掀起马车围帘,低低对里头喊道:“豆苗,豆苗,主子来接我们了。”
攥紧马缰的明胤在车帘掀起的那瞬,无端哽凝,一口气压在喉间迟迟难咽,直到那被马蹄声、被施步正呼喊声惊动了的一直半睡半醒的少年慢腾腾从车厢内爬坐而起,憔悴异常地侧头望过来时,这位披坚执锐的大人物防线一瞬崩坍。
什么克己复礼?去他的世俗和规矩!
他打马近前,矫健下马将缰绳递予时刻尾随在侧的秋豪,几大步跨至车辕前,沉沉直望着里边人,一眼万年,好半晌才问出句:“还好吗?”
很不好!
饱经摧残、浑身不适的少年一瞬鼻酸、满腹委屈、眼睛雾濛濛,他忍了几忍堵住哭腔,虚弱不堪地嘟囔说:“路好远。”
天南地北,山高水长,是很远。
此时此刻明胤如何安忍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