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四周冉冉升起一串串碧蓝色的气泡，逸子只觉得冰爽，好像身处凉水之中。堆积的气泡慢慢变得细长，拉出了眼尾、眼眦，气泡内白冰凝结化成了瞳孔。气泡畅游交叠，好似千万双眼睛满世界惊惶地奔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胡乱碰撞着，像突破四周的壁垒，狰狞着逃蹿着，可眼睛里的慌张又怕打扰了什么，感觉在拘谨地求谁的宽恕。
它们声势浩大，同时卑微求存！它们在害怕，背后有什么在监视着它们，有什么在刺激着它们，甚至要消灭它们。
不要看着我！难道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还是你是不好的人？为什么，我们各自为安不好吗？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身边响起一个朦胧的低沉如梦的声音。
巨大的压力劈头倒下，逸子喉咙一阵痉挛，要呕吐起来。一块无形的石头堵在逸子胸口，让他渐渐呼吸不过来了。
逸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那么紧张，只觉得有什么腐败的东西在它们眼睛里溢出来，封闭起整个空间，监视着他，压抑得让他愤怒。
就像无处不在的劝谏，无处不在的暗算。
他无可避免地看到它们，它们也在他视野所及的每个角落盯着他。
逸子强撑起淡定来，起身踩过铺天盖地的眼睛，感觉有什么虫子在挠着他的脚底，好像真的踩到了颤动的眼睛。逸子越走，越觉得它们真实，越不敢迈开步子。
他想找到屋子两边的梯子，爬出屋子去。
一只无形的手要把他强按入不属于他的悲怆的情感里。
这肯定是假的，幻术！四周都是布幔！都只是布幔而已！逸子不断提醒自己。
我害怕！你怕不怕！你站起来走啊！本来颤抖的声音忽然癫狂起来，尖锐的笑声像一声变形的啸鸣，划过他的耳膜。
多不公平啊！你多努力——但是没有用啊。那个声音继续说。
逸子快步往墙体靠拢，明明近在咫尺的墙却永远无法到达！他要找到那个梯子啊！他猛得往前扑去，扑了个空，但是他手里的刀借着刀风在前方划了一个口子——但是那里现出来的不是他所想的纸牌屋，而是血，沿着各个眼睛的轮廓涌动。
逸子只觉得肮脏，让他想起沾着血的毛发，战场上倒下的一个一个人，由身边熟悉的人忽然变得僵直冰冷没有温度。
它们的眼神变得悲愤，直直盯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肌肤、刺痛他的骨头。
逸子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但是他控制着表情——像用一层膜把凌乱的心思裹起来，不至于慌张失措。他与它们僵持着，被流动的血液一步步逼退。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无穷无尽的样子。空气里都是让人抓狂的粘稠声！像有什么在血液之下张弛。
逸子更觉得恶心，忽然他背上压着了什么依靠物。他余光一瞥，竟然摸着了阶梯！他翻身要登梯，忽然手下一空，阶梯柔软如布幔！四周的眼睛变了形，凹陷下去，将他整个人吞没下去。
不要！逸子反射般拽住什么东西。它也倒下来，抖落一堆闪亮的碎片。
那么一瞬间，他仰视着满天的眼睛，看着它们的戏谑，看着它们的谄媚，看着它们的凶狠，好像被他们千刀万割了一样浑身失去了力气。
碎片落在他的眼睛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痛觉。他怀疑是玻璃掉进他的眼睛（虽然他不知道哪里来的玻璃），他伸手去摸，摸到几块碎片。碎片融入他的手，任他怎么也摆不脱。他的手变得透明虚无。
他跌落一片如水般清冷的星光里，众多眼睛扭曲成一片晦涩的灿烂闯入他眼里
他完全陷于被动，不能够挣扎，不能够呼喊，也找不到出路。他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也不能与目前的一切心意相通。不能破译，不能相知。
他一下下地往黑暗里劈去，希望撕毁这片虚无。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