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琛却笑着摊了摊手:“我可以走,但今天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他将萧淙之拉出了房间,那一瞬间阳光刺眼到眩晕。萧淙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长廊的,只知道眼前清晰时,见到了床上,全身缠满了绷带的顾庭芳。
元琛见他脸色煞白,全身颤抖,立即又将人拉出去,来到院子中,并肩而坐。
“看到你表姐了吗?”
萧淙之大口喘着气。
“我知道,你一直对自己弑亲的事情耿耿于怀,不仅是你的亲人,还有其他的官眷。但你今日看到了,若你不杀他们,他们的下场就是如你表姐一般。有时候死是一种解脱,或许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可你已经这么做了,就只能往好处想。你必须活下去,才有机会替他们报仇。”
萧淙之已经蹲在地上,紧紧抱住了自己脑袋,似乎当下头疼欲裂。
可元琛今日却没有结束,反而继续对他说:“那里躺着的,是你外祖唯一的孙女,而你是他唯一的外孙。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你们两人,但你看看你们俩如今是什么样子。即便是这样,他都没有被击倒,他依然在马上,杀敌保家!即便这样,你依然想要放弃自己吗?淙之,听我一句劝,若你真的无法原谅自己,那就去弥补活着的人。或许着过程十分痛苦,但亦对你的考验。你眼前的是你的外祖和表姐,将来你还会有你的妻子孩子家族。只要你还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
元琛送萧淙之回房后,关上了房门,临行前,他隔着们对里头的人最后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也为人父母,无论我遭遇什么,我都希望我的孩子,坦荡地活在阳光之下。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对错与否,不在伦理纲常,只在你自己心中。我走了。”
后来萧淙之才知道,那时他流任颖州,冒了险来郸州,除了送物资,便是开导他。
他走后第二日,萧淙之终于起身,走出了那间漆黑的房间,走到了元琛所说的阳光之下。
后来郸州再度失守,他去求援时,听说了元琛的死讯,他因此而带人屠戮过附近的山匪,也曾暗自发誓,若有一日真回到上京,也必定会回报他的儿女。
可渐渐他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有更深的源头。
深夜,萧淙之在牧马场漆黑的木屋中醒来,房中出奇地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呆坐在黑暗之中,往事斑斑浮现眼前,当他自我放弃一心求死的时候,元琛却不断给他鼓励,给他自信。
他坚持说他是有才之人,甚至在他弑亲后,说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这是多大的鼓励与感动,若没有元琛,他根本走不出那间黑暗的房间。
命运弄人,多年后,他果真娶了他的女儿。或许连萧淙之自己都不知道,对元绮的那份心意,早在夏月宴前就已经在心里埋了种子,只不过刚好的时机,发芽了。
“呵……”黑暗中他发出自嘲又无奈的笑声——如今又再度剩他孤身一人了。
他在黑暗中下床起身,来到木屋的门前,握紧门闩,打开,天边有熹微的晨光。这一回,他也要走出来,就像元琛说的,为了活着的亲人,为了元绮,和孩子。
晏君山